爹冬天就一身衣服,那是娘纺花织布,用粗棉布做的夹袄和夹裤。
那身冬衣爹不知道穿了多少个春秋。我印象中,爹的那条夹裤裤管总是那么粗,从臀部到脚脖逐渐变细,脚脖是娘用穿破了的袜筒接上去的。
爹不穿秋裤,粗布夹裤直接贴身穿,腰里一根红粗绳,算是“腰带”,直接一捆,再往两头一别,就算系裤子了。
夹袄因为穿的年代久远,里面的旧棉絮已经走形,外面看上去还算平整,可是里面摸上去就凹凸不平。
在那呼啸而来的山风中,爹一如既往地下地、出粪、挑水、砍柴。那“年头到年终”的山风,不知道灌进去多少爹的身体,带走了多少仅有的余温。
爹是能将就就将就的,有点吃的就行,两样面干馍馍,经常是他的正餐。衣服长久不变。逢年过节他总是叮嘱娘给我们兄妹做件新衣服。他总是说:我老头子了,图个啥子,孩子穿好吃饱了,我就幸福嘞!
爹穿衣服有明显的特征,那就是肩膀上,膝盖上总是补丁摞补丁。那是爹常年劳作的结果。肩上的犁,背上的耙,跪在地头杂草拔。腰里的镰,手里的叉,一刻也没把活放下。
父亲最大的愿望就是老了以后,住在果园里,抱着孙子,提着鸟笼,遛着小狗。他盼星星盼月亮,盼着我们长大。他竭尽所能供我们兄妹三人考上大学。他东借西凑,到处求人给我们弄学费。他一个人干好几样又粗又累的重活……
他的夹袄夹裤越来越宽,他瘦了,也老了。在我们大学毕业,即将事业有成的时候,他又走了。没有享一天清福的爹永远离开了我们,只留下了那件破夹袄、夹裤还在老家的墙角堆放着,那是爹留给我们的唯一的自己的东西。